米尘

喜欢每一个晴天和偶尔的雨天

【四副】说书人(一发完)

我是这风景过客的说书者。

雪飘风扬夜色浑沌,我是极少在这般环境下讲故事的。

抬臂摆正了惊堂木,左手轻抚宽大袖摆,这一个深巷里杳无人烟的小茶馆在本应是静谧无人的雪夜里,竟愈发热闹。

小童机灵,不断招呼着客人们添杯热茶暖身子,倒也不忘记放一壶在我的手边。指尖点在紫砂壶圆滚滚的肚子上,烫感带来的疼痛唤回思路。

时间到了。

手指握住惊堂木拍至方形桌面敲响,我总算嗅到市井杂茶的烟熏味香气,三两为桌,小童也刻意脚步放轻了。

“他是长沙城人尽皆知的陈四爷,暴戾恣睢。”

我听到自己喉咙中传出的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一纸窗外沙沙作响的雪砾。心下嘲笑自己竟忘了饮茶润口,所幸,故事不长。

“一生狠戾唯柔情二人。第一个人是于他陈四爷亦母亦姊的二爷夫人,给他温柔与照顾,给他偏袒。”

“第二个人,是与他成为小对头的年轻人,长沙城张启山的贴身副官。”

“于公于私,他们有过几次交集,但都说不上美好。戏园子外他朝他丢石头然后年少心性动了拳脚势要拼高下;长沙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他挑衅似的站在他一身军装好不威风的巡街队伍正前方。”

“他是陈皮,二月红的徒弟,九门四爷。”

“他说他遇到的日子总是晴朗的要死,来带着他面对他时的表情都染着阳光。”

“他开始想要逗他笑,给他没什么油水的军粮加餐。他开始习惯夜半伏案批公文时有他的呼噜声相伴。两个血气方刚的愣头青稀里糊涂的许给了对方一辈子。”

我看到台下的客人们开始骚动,小童适时的端来新出炉的油炸糕点,伴着窸窸窣窣的咀嚼声,我的嗓音愈发喑哑。

“他卯着性子偏要陪他上战场,他梗着脖子要他待他凯旋。”

“他终究是追随着长官和兄弟们一起走的时候。”

“陈四爷出奇地没吭一声,送都没送。反而亲自下水抓了满满一筐肥硕的螃蟹湿漉漉一路走到去找一个姑娘了。”

“他说,那小副官真眼光不错,瞧上的姑娘也秀气,这螃蟹,就当我陈皮随的份子钱吧。”

“众人皆以为,那白面俊朗的小军爷负了他。”

“陈四爷到底也称上的是位爷,也许是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倒斗下墓码头生意风生水起。他开始醉卧温柔乡。”

“小军爷没回来。这浩浩汤汤金戈杀伐的张家亲兵一个未归。”

“陈皮娶亲了,不几年,那小娃娃就可以满长沙城啃糖糕了。”

“当年那个小军爷看上的姑娘竟是又找来了,又送来螃蟹满满一筐,张牙舞爪的。她说,陈四爷你看过话本吗?张家小军爷是托我演了一场戏给你瞧,我们没有婚约收什么份子,还你。”

“陈皮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他后来带着陈文锦,他的女儿去了东北,张副官的老家。去东北看雪。”

“问世间情为何物,与你看雪可算白头?”


空气中氤氲的茶香与油炸气散去,客人们三三两两的打赏。小童一边作揖一边道谢,我见到他偷拭眼角泪花儿,不禁轻笑。

故事就是故事,定会有一个泪盈于睫深入肺腑的结尾。听者当真,而后爱人。

那小姑娘是真的喜欢小副官。
没有归还螃蟹他们再没见过。
陈文锦没有看过东北的皑皑大雪。
我也不知,陈皮与张副官,有没有相爱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互相辜负。
你曾许诺的白头,终究要与孤独相拥。

我起身把窗子关严,风雪天儿使我的膝盖疼痛难忍。

夜深了。

评论(2)

热度(118)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